在那之后的几天里,为了防止惹出更多的麻烦,我一步都没有离开过房间。在这有限的空间中,我唯一能做的也是只看伊莱恩带给我的书,或者做一些活动范围不大的运动。
但是,即使是这样的每一天,在和伊莱恩度过一起吃饭的时间后,就觉得似乎也不是那么令人难熬了。
“最近你的脸色好像不太好啊,没事吧?”
吃过晚饭之后,看着有些面色有些憔悴的伊莱恩,我发出了提问。
“额,被你看出来了?我也真是不中用啊......没事的,只是因为最近开学再加上你的事情有点儿忙而已,明天就会好很多了。”
“抱歉啊,我什么忙都帮不上。”
“没这回事,你这不是已经在帮忙了吗?”
“是么?虽然我不觉得只是被捏脸就算是帮到你了。”
没错,现在这位名叫伊莱恩的教师正捏我的脸捏的不亦乐乎。
与枯燥的时间相比,快乐的时光总是过的相当快,在我看来,伊莱恩还美呆多久,就已经要离开了。
“那姐姐我可走了啊,你真的不会寂寞吗?”
“少啰嗦了,寂寞肯定会有一点,但我忍忍就好了,你该干嘛干嘛去。”
这么说着的同时,我稍微有些强硬的把她从房间里推了出去,因为如果不这么做的话,我可能会忍不住说出请她留下这种话。
“好了,洗碗洗碗。”
因为只有两个人的关系,原本就不怎么费时间的碗筷清洗就变得更加简单了,正当我想着该怎样打发剩下的时间的时候,敲门声又一次响了起来。
“克里德,开下门,我有东西忘带了。”
忘东西了?都是个大人了怎么还丢三落四的,真是的。
门外传来的无疑就是伊莱恩的声音,没有考虑太多,我习惯性的打开了房门。
怎么回事?刚刚的声音毫无疑问就是伊莱恩才对,但打开门后出现在我眼前的却是完全不认识的女性。
即使在假日仍然穿着学院制服这一点将她原本认真而秀丽的容姿刻画到了有些刻板的程度,黑色的长发没有过多的装饰,只是很随意的披在身后,但却给人一种很合适的感觉。
对方是来找麻烦的。
像是看穿了我心中所想一样,对方在我关上门之前就走进了房间:“哼~?你就是克里德吗?看起来也没什么独特的地方啊。”
其实只要仔细分辨的话就能发现对方的声音和伊莱恩还是稍微有些区别的,毫无疑问,我被她高明的伪装骗了。
“能别顶着那张脸用伊莱恩的声音说话吗?这让我很不爽。你是谁?找我有什么事吗?”
“好吧我收回前言,你不是什么毫无特点的小鬼,相反,你惹人讨厌的本事可以说是登峰造极,尤其是你那双眼睛,要知道,我可是第一次知道自己可以这么快的讨厌一个人。”
她的本音与伊莱恩相比要更加清冷一些,同样从她嘴里说出的话语也丝毫听不出温暖的味道。
“我不觉得对骗子有客气的必要,既然讨厌我的话请你出去好吗?”
“我当然会出去,不过要带上你一起。”
“你什么意思。”
“我就直说吧,我是伊莱恩老师的学生,她最近遇到了一些困难,我帮不了她,但你可以,所以请你跟我走一趟。”
“我凭什么相信你。”
“很简单,就凭这个声音,如果不是亲近的人的话是不可能模仿的如此相像的。”
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她再一次用上了伊莱恩的声音,虽然这让我很讨厌,但是不得不说她说的有道理。
在那之后,我们没有再多说什么,我只是沉默着在她的带领下来到了学校附近的一幢二层民居附近。虽然没有任何人和我提起过,但我明白,这应该是伊莱恩的住处。
“接下来该怎么做,不用我说明吧?”
“我知道,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发出任何声音。”
“聪明。”
虽然她嘴上是那么说的,但我却听不出多少夸奖的意味,也许在她看来,我只是做到了平均水准吧。
紧接着,她带着我走向了二楼某扇窗户的正下方:“看来我们来的正是时候,你就好好听着吧。”
看来她的听力比我要强得多,不过随着与窗户之间距离的缩短,我也逐渐的听到了房间内的争吵声。
没错,有人在争吵。
“妈妈您怎么就是说不听呢?我都说了,他是个好孩子,您就不能相信女儿的判断吗?”
“说不听的是你才对,我都说了多少遍了,只有这件事没得商量,孩子他爸你还不说她几句。”
“额......伊莱恩啊,爸爸也不是不支持你的工作,但是说实话,这次我站你妈妈这边,因为这不是他是不是个好孩子的问题,而是收养一个魔人这一行为本身就有问题。主动和魔人扯上关系的话是会在社会层面遭到排挤的,你不是也因为帮他教训了两个学生而被其它学生们针对了吗?”
“真是!那件事还要我说多少遍啊,我都说了,我只是正常教训了犯错误的学生,这是我身为教师的责任,也是我应有的权利,这和被欺负的人是不是克里德没有关系。”
“我当然知道没关系,但是女儿啊,现在事实就是这样,你所认为的正确的事在多数人看来是错误的,你就听老爸一句劝吧,只在工作允许的范围内给他适当的帮助就好,收养还是算了。”
“真是够了,既然怎么说你们都不同意的话那我就搬出去住!我回房间了!”
最终,争吵以伊莱恩的摔门声做为讯号结束了,之后两位家长的声音也低到了我听不清的水平,想必他们正在商量着怎么才能改变女儿的心意吧。
这是我第一次听到伊莱恩和别人争吵时的声音,虽然他们谈话的内容对我来说可以说是糟糕透顶,但我的内心还是因为更加了解伊莱恩了一些而感到有些高兴。
怎么说呢,心情复杂。
“接下来该怎么做,不用我多说了吧。”
“嗯,关于收养这件事,我会找伊莱恩拒绝掉的。”
虽然事先就已经料到会发生这种事了,但是当现实摆在面前的时候,果然还是很痛苦,我一点都不想放手,我想和伊莱恩成为家人,但那是不行的。
“怎么了?摆出这种好像出乎意料的表情,这不正是你带我来的目的吗?”
也许是惊讶于我的干脆,她的表情看起来有些微妙。
“哼......我本以为你会是个更有骨气一点的家伙呢。”
“你什么意思,想吵架吗?”
“没什么,走吧,剩下的事回去的路上说,待在这儿被发现了就不好了。”
这些事是我后来才想明白的,学姐带我来的目的并不是逼迫我离开伊莱恩,她的目的至始至终都像她自己所说的那样,伊莱恩有了困难,而我能帮忙。
毫无疑问,这个时候我选择了错误的方法,而正确的选项是:我应该敲开伊莱恩家的房门,随后不管是请求也好,下跪也好,总而言之用尽一切手段将想要和伊莱恩一起生活这份心情传达给她的父母,请求他们的同意。就算没能成功,也要告诉伊莱恩,她是正确的,她没做错什么。
但是,这两点中的任何一点我都没能做到。
正如安波尔所说的一样,我是个胆小鬼,但这个说法也不准确,正确的说法应该是,克里德·古来法伊特是个空有一身强大了力量,内心却脆弱不堪的人。
相比于拼尽全力去争取,我更习惯于逃避然后将责任推给其他人,这次也是一样,我逃避了自己应有的责任,背叛了伊莱恩。
“好了,我们来接着说刚才的事。”
“关于伊莱恩的事我已经明白了,你还想说什么?”
“不,你根本不明白,能不能请你......彻底断绝和伊莱恩老师的联系呢?”
现在的时间是八月份的夜晚八点,原本闷热的天气也仿佛因为她的话语降低了十几度,我甚至觉得自己有些手脚冰凉,她姣好的面容在我看来也变得如同恶鬼一般。
“有必要做到这种程度吗......?”
“当然,你也听到了吧,单单只是因为帮你处罚了两个主动找茬的学生,伊莱恩老师就已经遭到一些学生针对了,这样下去的话情况会越来越糟。本来这是伊莱恩老师自己做的决定,我也不能多说什么,但是现在情况不同了,既然你已经决定拒绝伊莱恩老师了,那就索性彻底斩断这份羁绊吧。我就直说了,现在的你将责任全部甩给了老师,而自己却自顾自的享受着老师的温柔,你不觉得这很卑鄙吗?痛苦全部由老师来承受,而得到好处的只有你自己,你啊,知耻吧!”
确实,如她所说,自从和伊莱恩相遇以来,我似乎就有些得意忘形了,只是一味的沉浸在她给予的温柔里,甚至现在,都妄想着就算没能成为家人,也能继续将这份关系保持下去。
但是,学姐无疑十分的尊敬伊莱恩,在认真到有些刻板的她来看,这样的我不配得到伊莱恩的温柔,对于就这样逃避了的我,她毫不犹豫的举起了正义的铁锤给予了我惩罚。
“我知道了......”
在那之后都发生了什么我已经记不太清了,只记得整夜我的内心都被内疚、自责、悲伤、不舍等负面情绪折磨着,就像要被撕裂了一样。
第二天,我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在房间中等待伊莱恩的到来,而是提前到她办公室门口等着她。
“克里德?大早上的你怎么在这?你就这么想姐姐吗?”
是啊,我超想的,但是一想到这将是她最后的温柔,我的胸口就开始隐隐作痛。
“啊,是啊,我有很多话想跟你说。”
“是么?先进来吧。”
通过刷卡打开办公室的门后,伊莱恩坐在了属于自己的办公椅上转了过来:“好了,过来说吧。”
“不了,就在这说吧,我很快就说完了。”
“?”
“关于收养我的事,还是算了吧。”
“你说什么胡话呢,肯定是又有人和你胡乱嚼舌根了吧。”
“不......是我自己的问题。我仔细想了想,果然我还是讨厌你。不如说,姐姐......伊莱恩老师你最初就不讨人喜欢,第一次见面就口无遮拦的夸别人可爱什么的,还自顾自的开始摸头,你以为那样做我会高兴么,别开玩笑了我可没那么好骗。接下来就莫名其妙的把人扔到了天上,我的天你确定这么做没问题吗?还老是喜欢开一些不好笑的玩笑,什么成为家人啊,怎么想魔人都不可能融入正常人的家庭吧。最可笑的是随便敷衍了你两句你还真的去办什么手续了,你啊,是傻吧!”
啊,我说出来了,将之前编好的台词一字不落的全都说出来了,我甚至全程都保持了超级令人讨厌的傲慢表情,我都想为自己鼓掌了。
伴随着我的话语声,伊莱恩的表情由最初的惊讶变得有些落寞,勉强整理表情后,她再次像初次见面时候一样,微微屈下身体与膝盖,将双手放在膝盖靠上一点的大腿部分,然后伸出右手抚摸我的头发:“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克里德,这种话,哭着说出来可没什么效果啊。”
不会吧,我哭出来了吗?
由于内心实在太过混乱,我连思考都没来得及就胡乱伸手在脸上抹了两把,但是我的脸上却是干的。
暴露了......
确认自己没哭出来的瞬间我就知道自己被骗了,原本好不容易忍住的泪水也像决堤一样喷涌了出来。
“我就知道,好了,到底发生什么了,老老实实说出来,姐姐什么都会听的。”
这个人真是......未免也有点好过头了吧,明明昨天还和自己的父母大吵了一家,明明没做错什么却被学生针对,明明刚才还被我说的那么过分,
“别说笑了,我啊,最最最讨厌伊莱恩你了,别再来管我了。”
说完之后,我轻轻地挥开了伊莱恩的手,扭头冲出了她的办公室。
好痛苦,胸口像是要炸裂了一样,回去吧,睡着了就没事了,睡着了就什么都不会想了。
不断地催促着自己,我卯足全力冲向了学生宿舍,但是怎么说呢,福无双至祸不单行,越是不顺利的时候,就越是有人要来给你添堵。
“嚯~看看这是谁?这不是克里德吗?这么着急要去哪啊?”
拦住我的是之前揍了我的脸的混蛋,因为他穿着制服,所以在认出他来之前我就已经被他抓住了左手。
“哇哦!不是吧,你居然在哭啊,大家快看啊,这家伙居然在哭啊,哈哈哈。”
“放手。”
“嗯~?你说什么?大声点,我听不见。”
“我说放手!你这个听不懂人话的蠢 逼!”
人生第一次,我在心中产生了名为杀意的冲动。
“咕......”
发出了吞咽口水的声音,脸上流下一丝冷汗,他在反应过来了他的力量在我之上后,开口咆哮了起来:“别太得意了你这死小鬼!你真以为有个老师罩着你你就能为所欲为了?!”
当然,伴随着咆哮的还有他全力挥过来的右拳。
但是,他的拳速好像并不快,不如说有些慢。
轻松的歪了歪头闪过他的攻击后,我狠狠一拳打在了他的腹部。
“咳!呕!”
出乎我的意料,这拳似乎相当有效,他整个人都想熟透的虾一样把身子躬了起来并吐出了一些口水。
“臭小子!看什么看!还不给我揍他!”
勉强站起来之后,他向着同伙疯狂的咆哮着的同时又一次向我挥动了拳头。
本来,就像之前所说的一样,我应该完全不是他的对手才对,但是自从我完成元素亲和等级测试那天开始,我的身体素质似乎一直都在提升,只是我自己没注意到而已,现在想来的话,我第一次激活符文节点应该就是在那次。
不得不说,两年来的欺凌生活让我对于打架可以说是经验十足,加上激活第一个符文节点所获得的力量上的提升,我几乎没费多大劲就将来找茬了三人揍了个满地找牙,虽然我也不可避免的挨了几拳,但也就是有些鼻青脸肿的程度罢了,伤势比起已经躺在地上的他们来说算是轻多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这算什么?没搞错吧喂?我居然一个人揍趴下了三个二年级的学生,果然我是个怪物吗?”
从这一刻开始,克里德·古来法伊特的名字第一次传遍了整个十三分院,得益于此,原本预计入住的舍友全都申请了调换宿舍。
也是从这一刻开始,克里德将在他的心中筑起了一道透明的高墙,将自己心中的那份脆弱,渴望与愿望放到了墙的另一边。他以记忆中的院长为模板,制造了名为坚强的面具,将原本的自己隐藏了起来,不管对谁都表现出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包括伊莱恩在内。
“但是,无论怎样伪装,假的就是假的,这道高墙很快就要消失了,你们不觉得吗?”
漆黑一片的空间中,密密麻麻的裂缝背后,十二岁的克里德如此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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